厨房里的餐具碰撞声停了下来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，杨可风也直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。“……没关系的。”张亦心看出大家的反应，“我现在一个人也挺习惯的。”没人知道她的话中有多少勉强的成分。不过，只要能坦然面对，就是走出阴霾的开始。
“那学校开家长会怎么办？”杨可风想缓和一下气氛，一张口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个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。
“和老师说他们都不在家。”张亦心不是个好孩子。
“那你平时生活的开支……怎么办？”唐巧也从厨房里出来了。
“爸爸妈妈留了一笔存款，省着用，应该能坚持到我能养活自己。”张亦心提到父母又低下了头，“有时候也帮人写些程序贴补一下家用。”“写……程序？”杨可风两段式发声。
“也不是很经常……只有少数认识的人，会偶尔推荐一些其他人过来。”张亦心有点难为情地打开背包，露出一只厚重的黑色笔记本电脑，“而且愿意相信没有实名注册的程序师的人也比较少……以前也有一定要刨根问底的，在知道我的年纪后就没再来联系。”
“那些人真是没有想象力。”唐巧为张亦心抱不平。“这已经不是想象力而是超出常识的问题了吧……”吴天韵剔着牙道，“你会相信一只能单臂拦下行驶中卡车的生物是属于灵长类的吗？”这个比喻比较奇特，唐巧在思索了两秒钟后杀气弥漫四野。
“对了，我想起来一件事，亦心可风你们过来下。”唐巧回到饭桌边拉开一张椅子。“啊……好。”张亦心乖乖坐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下在墙角趴着的吴天韵，试图确认他的死活。在她和杨可风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吴天韵就已经不翼而飞出现在房间另一端了。
“其实是这样……”唐巧看上去很不好意思，不过显然不是因为刚刚揍飞吴天韵，“知道下下个礼拜天的事吗？”“下下个礼拜天？”杨可风重复了一遍以表示自己对此问题的无知。下个礼拜是高中开学打压新生气焰必备活动之一的军训，之后的一个礼拜不是应该放松被摧残的筋骨么？
出乎杨可风意料的是，张亦心点了点头表示知道。“什么啊？军训完了还有什么活动吗？为什么我不知道啊？”杨可风很茫然。“你要是知道那才奇怪了啊。”唐巧道，“这个是女生策划的活动，男生们大部分大概得到军训完了才会知道……你们两个赚到了。”
“谢谢啊。”杨可风干笑两声，“什么活动？”
“比赛。”唐巧简明扼要地说，“起因据说是学生会的成员怄气什么的……不过和我们无关，反正就是要举行一场烹饪比赛。按组报名，每组四人。”
“呃，你是想我们几个来帮忙凑数？”杨可风道。
“不，只有那边躺着的那个是凑数。”唐巧郑重地说，“你们两个来参加吧……拜托了。可风我对你有信心！”
“我是无所谓……”杨可风想了想道，似乎蛮有意思的，而且杨可风的确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信心。
“亦心你呢？”唐巧把期待的目光转向了张亦心。张亦心迟疑了一下，但还是点了点头。“那好，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哦。”唐巧绽开笑容。
“好吧等等。”吴天韵诈尸，从地板上爬了起来，“你是说，我们四个组队参加？”
“你想跑吗？”唐巧头也没回，语气比刚才在小巷中时还要森然十倍。
“这倒没有。”吴天韵摇头，“不过有个很大的疑问就是了。据我所知这次比赛面向对象应该主要是本校的女生……所以我记得有规定，每队最多只能拥有外援男生一名吧？”张亦心在点头同意，她也有相同的疑问。
“有这回事？”唐巧诧异，摸出手机操作，杨可风探过头发现是在浏览南隅中学校内论坛的某板块。
吴天韵扶额：“规则都没看清楚你就张罗着拉队伍啊？”
唐巧在确认完规则后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桌上：“好吧我错了……”
张亦心也在唐巧旁边跟着看了半晌，此时发言：“……‘外援’和‘男生’之间是不是有一个顿号？”
吴天韵闻言也凑过来看了看，托下巴道：“虽然我觉得这是打字那家伙的手误，不过规则就是规则……咬文嚼字的话可以认为外援和男生的名额是分开的？那么一个队伍里就能有一名本校男生和一名外援女生了？”
“什么叫外援女生？”杨可风皱眉思考。其他三人对视了一下，甚至连张亦心也一起默契地忽略了杨可风的问题。
“说实话我早就想这么干了。”吴天韵搓手道。
“……”张亦心无言。
“走。”唐巧果断地下令，“去我家。”
唐巧的家正好在吴天韵和张亦心的家之间，位于一条窄小的小街中，打开窗就能看见下方挤挤攘攘风格不同的小店铺，而此时唐巧家中，气氛甚是诡异。唐巧家的父母都不在，吴天韵和张亦心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安详地一个躺一个坐，唐巧房间紧闭的门后不时传出几声响动。
张亦心看着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疑似睡死的吴天韵，思考再三还是开口了：“那个，请问……”
“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……不用加敬辞。”吴天韵睁眼，长叹一口气后坐了起来，他知道眼前这个女生虽然性格绵软，心思却非常细密，“不过我猜你不会想知道的。”
张亦心没有开口追问，只是用透着疑问的双眼看着吴天韵。
“算了算了，我说就是了。”吴天韵对她的反应很无奈，摆手道，“你大概不记得了……其实我们两个不是第一次接触了。”
“……是吗？”张亦心很惊讶，“以前我们见过？”她指的当然是高中之前。
“所以我才说你不会想知道的……”吴天韵苦笑了一下，“两年前的八月，市中医院门诊大厅，当时你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。”
张亦心的视野忽然狠狠一黑，冰冷的回忆从心底向全身蔓延。那是她记忆中最黑暗的部分，再也不想重温的噩梦时间。
“还记得那天你后来为什么开始吃东西的吗？”吴天韵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情绪，继续说着。
张亦心闭上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了眼睛：“我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……从晚上到第二天傍晚……饿得肚子疼但又不想吃东西……”吴天韵没说话，同样沉浸在回忆中。
“后来……后来一个很漂亮的护士姐姐过来陪我坐了很久……然后……她家里的人来给她送饭，她分给了我一半……我想起来了！你是那个当时送饭来的男生！”张亦心忽然抬头盯着吴天韵的眼睛，吴天韵用表情表示答对了。
“你姐姐……还好吗？”想起了故人，张亦心总算打起了些精神，“后来我没有再见过她。”
“哦……”吴天韵表情阴晴不定，缓缓开口道，“其实她因为反对我姨妈安排的婚事和人私奔了。”
张亦心的微笑没来得及收回就僵住了。私奔？
“……这是开玩笑的。”吴天韵接着说。
张亦心继续微笑着呆呆地望着吴天韵。玩笑？
“呃，只是缓冲一下。”吴天韵道，“那不是我姐，是我妈。”
张亦心仍然微笑着呆呆地望着吴天韵。
吴天韵和她对视了一会，见没动静于是补充：“不是玩笑。”
又过了好一会，张亦心忽然反应过来了，低头拼命捂嘴还是笑得眼泪直滚，吴天韵郁闷地看着她。
“是这样啊。”张亦心笑到咳嗽，“谢谢你的缓冲……你妈妈真是个很有趣的人。”
“我会转告的。”吴天韵笑。
“呃，虽然打扰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。”房门打开小半，唐巧探出头看见张亦心正边笑边抹眼泪，很是惊讶，“不过准备好迎接惊喜了吗？”
“喜可以，惊就不用了。”吴天韵一脸正色道，“我现在可以泰山崩于前而不惊。”张亦心赶紧咳嗽完坐正附和：“……我也是。”
“哦——？”唐巧的疑问音拉得老长，“确定？”
事实证明，世事的神奇远超人类，至少是吴天韵和张亦心的想象。维纳斯的美来自她的典雅与残缺，雅典娜的美来自于她的智慧与知性……每个美丽的事物必然有其独特的气质魅力。而眼前的女生的美丽毫无疑问来自于她的恬淡与清新，重合于每个男孩在脑海中留存的初恋女孩的形象。唯一煞风景的是这个女孩实际上是个男的。
吴天韵和张亦心目瞪口呆地盯着杨可风，杨可风面无表情地反瞪。
沉默在半分钟后被吴天韵的狂笑声打破，张亦心转过身去，但是止不住的颤抖出卖了她。
“就没其他法子了吗？”杨可风哭丧着脸道。
“现在多少抠脚大汉戴口罩刮腿毛都要自拍的？”吴天韵一边笑一边喘，“伪娘是一种天赋，像你这么天生丽质随便带个假发完成度就这么高的，不能浪费啊！”
“你才励志，你全家都天生励志！”杨可风大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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